這兩個地方都有保存完好的古羅馬圓形劇場和競技場的遺址。夏天的時候,這里照例還會有很多露天音樂會。站在阿爾的羅馬圓形競技場最高點,我可以看到流過阿爾的羅訥河,我們開車沿著這條河走過了這么長的一段路。在這里,在刺眼的、法國南部讓人燃燒的陽光下,我可以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。這個小山丘的后面,就是普羅旺斯的圣雷米,文森特·凡·高在這里住進了Saint-Paul-de-Mausole 療養(yǎng)院治療他腦中的幻覺。
他筆下有這個精神病療養(yǎng)院的日常生活,那些人們,那些生活在這個療養(yǎng)院的人們。還有療養(yǎng)院外面的風景。在那里,他曾經(jīng)備感孤獨。他只能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一個朋友身上—大自然。這里是陽光和田野的故鄉(xiāng),是法國最美的鄉(xiāng)村。對于他來說,他只用色彩來描繪自然,這是最直接的素描。這里的天光變幻很容易讓人沉迷其中,他很多的傳世之作都是在阿爾完成的。而這樣的天光變幻,是他用色彩的細微色階過渡來傳達的。
如果有一天,你也可以站在阿爾的圓形競技場最上面的臺階,來俯瞰阿爾和它身旁的羅訥河,看到我說的那個不遠處的山丘。你會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熱烈的色彩,這么濃烈的黃和紅,還有這么藍的《羅訥河畔的星夜》。
二戰(zhàn)的時候,由于德國軍隊的轟炸,凡·高的屋子毀于炮火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沒有了。那座著名的黃色房子(Maison Jaune),我們只能在凡·高的畫上面體會了。它現(xiàn)在安靜地掛在阿姆斯特丹的凡·高博物館里。
在拉馬丹廣場上的夜間咖啡屋還在。他的那幅《夜間咖啡屋》就掛在咖啡屋的門口,而咖啡館本身現(xiàn)在成為一個旅游勝地,里面的咖啡又貴又不好喝。
1888 年~1889 年,凡·高分別好幾次在阿爾的一所醫(yī)院(Hotel-Dieu Hospital)休養(yǎng)。最長的一段時間有六個星期。今天是陽光燦爛的一個下午,我走進這所醫(yī)院。醫(yī)院的圍廊圍出中間一個很美麗的開滿鮮花的內庭。去看凡·高住過的病房。外面的陽光讓人懷疑。內庭在陽光下開放的鮮花,顏色艷得不真實。而內庭的鮮花旁邊,就是凡·高的那幅《阿爾醫(yī)院的庭院》。100多年過去了,他在他生命中最后一年畫的這幅庭院和現(xiàn)在的醫(yī)院的布局并沒有什么變化。二樓的拱廊還在,院子里的鮮花還在。
我意識到感覺不真實主要是因為陽光不真實。盡管我已經(jīng)如此習慣這樣熱烈的陽光。每年這里有陽光的日子超過300 天,這里是普羅旺斯,法國南部,有著魔幻一樣光線的法國南部。站在凡·高住過的醫(yī)院的二樓,我記起出發(fā)前不久我的枕邊書:《親愛的提奧》,簡直不能置信自己現(xiàn)在在信里所寫的阿爾的醫(yī)院里。也不止一年了,我在各地追尋他還有他作品的足跡,在阿姆斯特丹、鹿特丹、瑞士的溫特圖爾、蘇黎世、巴黎的奧塞、德國科隆、慕尼黑。
現(xiàn)在,我就在這里。文森特,他像是這個物質、理性、貪婪、冷漠的世界的B面。他告訴我們生命里面還有對自然、對人類的熱愛,還有機械復制時代所沒有辦法復制出來的很多東西。我有個朋友,每年年底都會自己制作一個網(wǎng)頁,作為給所有親近朋友的信。我記得第一次看她的信,網(wǎng)頁的頁面就是凡·高的《羅訥河畔的星夜》,那么深藍、旋轉的背景,而背景音樂就是拉二。我不能不說這是非常契合的組合。拉二的憂郁,劇烈起伏、幾欲噴薄而出的熱烈情感,也是凡·高很多畫作里要強硬地跳到你心里的東西。
下午陽光依然燦爛,我在阿爾小城四處游晃。看到了法蘭西國家攝影學校,據(jù)說一年只招25個學生。也許這將是我牽掛阿爾的另外一個理由。到了古羅馬劇場的遺跡,側逆光照射下,在古老的斷垣后面,有一個黑頭發(fā)的年輕女郎在拍DV。她一身黑衣,身材苗條,始終背對著我,我只能用長焦拍到她側逆光下的背影。走出劇場的遺跡的時候,無意中向上望了一眼。發(fā)現(xiàn)樹上地上棲滿了烏鴉。這也是凡·高很多作品里時常出現(xiàn)的意象。喊一聲,晃一晃樹,它們紛紛離開,把天空剪出黑壓壓的一片,然后又紛紛回到樹枝上。
今天陽光燦爛。陽光里有一種不一樣的氣氛。是什么地方不一樣,我也說不出來。可以說出來的是:這樣有著神奇光線的傍晚,在阿爾是司空見慣的。晚一點的時候,我們經(jīng)過一個花園。花園里有一尊凡·高的雕像,樸素的雕像,底座上有一兩束鮮花。吊橋還在。和100多年前一模一樣,只是木頭的兩截橋身就再也不會放下來了。小河的對岸有一棟房子,一切都是畫中的原樣。凡·高那幅著名的畫—《朗盧橋》的復制品就在吊橋的旁邊。一輛雷諾在河對岸房子前面停下。過了一會兒又開走了。除此之外,沒有什么和畫里的不一樣。夕陽給這座樸素的木頭吊橋涂上了一層金色,又慢慢地變成紅色。
一個世紀前,就是這座橋讓凡·高想起了有著類似景色的荷蘭鄉(xiāng)村。木橋勾起了他的思鄉(xiāng)之情。他在阿爾,可以說是一個老友也沒有,惟一來了短短一段時間的高更,也因為和他的矛盾拂袖而去。孤獨,徹底的孤獨,使他更加多產。
“How you suffered from your sanity,How you try to setthem free.”在這么溫暖的、包容一切的夕陽底下,有另外一個角度觀看流經(jīng)朗盧橋下面的運河,那是透過河邊的樹叢。小小的運河流到這里有一個完美的彎道,當年的凡·高一定也曾注意到這一點。河水在緩緩地流,但是一秒鐘也不停息。此時此刻,吊橋、房子、河流、樹木、天邊的云彩,一切都在一片火一樣的余暉當中。
太陽,在這個時刻展現(xiàn)了它一天里最美麗最驚心動魄的光線。“—其實,你的一只眼睛就可以照亮世界但你還要使用第三只眼,阿爾的太陽把星空燒成粗糙的河流把土地燒得旋轉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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