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么要來麗江?為什么要到香格里拉?尋找質樸還是尋找奢靡?向往情死還是向往放縱?
香格里拉意為:心中的日月、世外桃源。而每個人心中的日月與桃源卻是如此不同。在麗江古城外忠義市場口,幾家土雞米線沿街一字排開。
好吃的米線
站在第一家“云縣土雞米線”門口直發愣,三張半桌子幾個小凳,黑黢黢的一大口鐵鍋,里面是黑黢黢的雞腿雞翅雞頭,黃膩膩的油。要不是我住的客棧老板極力推薦,我是絕不敢進去的,真不知他好的標準到底是什么。
來自臨滄云縣的老板娘正忙著收錢,順嘴對我說,嘗嘗雞腿吧,12元一只,好吃。
麗江,令人向往
下了半天決心,才要上兩碗土雞米線,一只雞腿。端起大碗先喝一口湯,雞油滾燙,可不知怎的,眾多的米線如過江之鯽呼嚕呼嚕直竄入嘴,然后矯健地打幾個彎兒,就奔了嗓子眼兒。我嚇了一跳,難不成我就是吃人參果的豬八戒?連味道、溫度都不管,就想著填飽肚子?哪里還能保持最后的優雅。
幾口粉兒進了胃,是通體的溫暖,好像被麗江明媚耀眼的陽光照射了一般。春天的感覺一陣陣泛起,將我從北京帶來的寒氣直逼出去,洋溢得心都柔軟了。這時候,才回味出土雞的濃香。
感謝土雞米線,如果不是這碗鮮美的米線,我都后悔來麗江,后悔為了麗江買兩千多塊錢一張的機票,后悔花時間暢想麗江的詩情畫意。就在昨天,在十幾米之隔的古城內,我感受到的麗江,是那么的俗艷、淺薄。
土雞米線店
古城里,早沒了幾年前的寧靜安詳,人頭攢動摩肩接踵,一條條古老的街道被裝潢得像北京三里屯、后海的酒吧群,充斥著劣質小商品,假古玩假銀飾玉器,以及來自四方八面的商人叫賣。在擠破頭的四方街,有高大飛檐樓宇,上書:中國艷遇之都酒吧。有小店推出系列咖啡,叫做“私奔”;在酒吧墻上,大書特書 “泡別人的妞,讓別人沒妞可泡”……
這里不是頹廢的文藝青年的圣地?不是落魄者舔傷口的地方?不是當年納西情侶情死的懸崖邊?不是陽光燦爛的古樸小巷?那種婉轉的表白、柔情的繾綣、直抒胸臆的深情等舊人類的心中日月,已經是每一個毛孔都向外展示著赤裸裸的性與欲,即使游客都明白了也要扯著嗓子大喊:這里很騷很淫蕩,這里在大聲叫賣一夜情。
一位當地女司機告訴我,古城內外是兩個世界。外地人都在古城里,租房住,縱情享樂。本地人都在古城外,把房租給外地人。在古城外吃住一個人一年只用1萬元,但如果住在自家老屋,一年10萬也打不住。里面的東西我們才不買呢。
被旅游過度開發的古城,像是個被胭脂水粉涂抹得分外妖冶的老妓,皮膚全無光澤一笑滿臉皺紋。而麗江誤以為,古城外那個青澀村婦傻乎乎的,不能吸引更多的游人,也賺不來什么銀兩。
我很想對麗江說,我是個俗人,也喜歡穿著人字拖寬松單薄的裙褲,圍著納西色彩斑斕的圍巾游逛于古老的街道上;我也喜歡佇立在忘情酒、失戀酒、醉生夢死酒前與往事干杯。我也想在這里遭遇一種在路上的感情,體味與陌生人談天說地的新奇。我也很向往在四方街烤著太陽喝咖啡吃提拉米蘇,然后自拍照片發在的朋友圈里。
形式在很多時候需要大于內容。但并不意味著大多旅游者會想在“艷遇之都”這個大牌坊下有什么艷遇,或者喝著“私奔”咖啡就能碰到私奔的人,也不會穿了“明騷易躲、暗賤難防”的文化衫就有了多大的愉悅。
我們在擁擠、勢利、陰暗、霧霾中活得厭了,只想在這里明亮的、放松的、舒適的呼吸空氣享受陽光,換來積極心態后又回去投入到原來的軌道里奮斗。而不想躲避在這里,用一夜情忘記、麻醉自己,用滿足性欲來給自己療傷。
美味經濟的米線
也許現在的麗江古城并不了解多數客人,只是被一家家外地商賈私人承包了,分割了,大家參與商業競爭,將大城市里的奢靡與世俗引入,套上愛的外衣,盡情兜售。可我還是看出來了,色欲與奢靡并不是這一個個酒吧商鋪咖啡館的心中日月,他們只想用香格里拉、納西古樂這些概念和元素,包裹他們想掏出游人兜里錢的手段。他們太想發財了,以至于要把所有的欲望都赤裸裸地寫在各個角落里。
我停在古城邊,一口口地啜著土雞米線里的湯,靜靜地看路上納西族婦女背著小孩匆匆走過,看小狗在門口嬉戲,看公交車載著神色安詳準備上班的本地人駛過。古城外的景致,就是個恬淡操勞家務的納西婦女,她的臉雖然被曬得黝黑、手也因為勞作而粗糙,但她讓人平靜、給人留下足夠的空間,反思自己、體悟人生。
這千條萬線,晶瑩白嫩,沒有多少講究與借鑒沒有什么豪奢與文藝,卻帶著這里的地氣、人氣。
當地人說,土雞米線要好吃,最重要的有兩樣東西,一是雞湯,二是配料。雞湯一定要用本地純土雞來熬,現在城市里面的飼料雞,是絕對熬不出好湯來的。雞要土,湯要慢火熬,至少要4個小時,雞肉里面的營養和香味才能完全滲透到湯里。配料要全,喜歡清淡的人可以只加香菜、芝麻油和少許蒜泥、姜汁,口味重的人還可以加入水腌菜、油辣椒、花椒粉,甚至還可以再放點剁碎的小米辣。
這最下里巴人的土雞米線,與“私奔”咖啡比起來,實在是缺少形式美。當我手捧一碗雞湯狼吞虎咽之時,也曾想過如果我“黃昏、憑窗、端起一杯清茶、咀嚼可品嘗的悲傷”,應該更符合自己設定的樣子。但濃妝艷抹的古城,風騷過度,嚇跑了我這樣的良家婦女——寧可坐在吱嘎嘎的凳子上啃雞腿。
這里的雞腿煮得發黑,老板娘說不是烏雞,它爛爛的香氣四溢,化作一股嫵媚的精靈,讓人幾乎忘記要防御新近肆虐的禽流感。一只雞腿下肚,恰好女友傳來短信:“又不讓吃雞,又不讓吃雞,又不讓吃雞,有點事兒就不讓吃雞,丟不丟人丟不丟雞?一有禽流感就讓吃板藍根,板藍根,板藍根,為啥不給雞吃板藍根?”才想到自己是在冒著槍林彈雨吃雞呢。轉而自我安慰,吃上了這人間美味,不正是我的心中日月,夢里乾坤嗎?
黑的、土的、丑的、非形式化的,卻在我心中曲折出一絲慰藉一派誘惑。驀然回首,麗江的土雞米線,是不是“相當”的性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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