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5月,我從天津出發,沿國道一路向南騎自行車到達上海。當我終于停下車輪的時候,我已經騎了1717公里,跨越了15個城市。這次經歷對我個人體力和意志是一次完全的超越。但在到達終點時,我明白了“到達上海”的目標實現有多么的不重要。
我想起的是,啟程后的頭兩天,我完全在與逆風搏斗。陪伴我最久的是104國道,在河北省,104國道筆直延伸,行道樹稀少,強勁的南風越過無遮攔的曠野襲來,讓人呼吸都變得困難。馱著近30公斤物資的自行車像是一輛履帶壞掉的坦克黏滯在道路上。在用11公里的時速強蹬了將近一天后,我終于被絕望擊倒,一頭躺倒在路邊一塊大石板上。天藍得炫目,云的輪廓無比清晰,飛機劃過的尾跡慢慢擴散不見,長久的凝視帶來了久違的平靜。我慢慢不再怨恨這風:風如此掠過曠野,已經千萬年,并不因我的騎行而故意肆虐起來。但我自己是可以改變的,不管時速多慢,只要一直騎下去,總會到的。于是我坐起身來,帶著兩腿重新灌注的力量,重新上路。
當然了,出來玩,還是要觀景覽勝的,這條路上的美景不可勝收,有一幅深深地刻在我的腦子里。那天天色將晚,騎過了山東微山縣,快進入棗莊時我上了薛河大橋,一幅壯景突然在眼前展開:寬闊的河道從腳下延展至無限的遠方,河道兩旁是森然聳立的楊樹林,河道中無河,而是一大片麥田,將炫目的金黃鋪到目不可及的地平線。麥田雖大,中間卻偏偏涌出一小片濕地:湛綠色的水面上稀稀落落立著幾叢蘆葦,一個農夫披蓑戴笠,慢慢在蘆葦蕩中穿行。我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,呆立良久。只感覺前面騎車的那些痛苦絕望,在此刻得到了補償。
最后從我腦海中閃現的,是那些路上遇到的面孔。這里面,有開著面包車慢慢靠近我,在我高度緊張以為遇到歹徒時,搖下車窗遞給我一瓶水的消防兵;還有快到縣城時一個騎電動車追上我的小兄弟,他說他是第一次見到像我這樣的人。分開的時候他有點悵然若失,也許等他再大一些就會了解,出去看看這個世界有多重要;那位深藏不露的飯店老板,因為自己曾經也是浪跡天涯的人物,大方地免了我一頓單……遠行一趟,本就不只是為了趕路,看景、品人同樣重要。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一面鏡子,旅行讓我們能夠有更多的鏡子,映照出更真實的自身。
在外灘的邊上,我將腦海中這些瞬間一一拾起,想起了那個用7年時間騎完了全世界的日本人所說的話:“閉上眼,此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,我活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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